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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0后、60后的“自我”

“自我”与属灵生命的成长

——试析50后、60后大陆知识分子的自我形成及其行为表征

文/施玮

 

近年,海外华人教会中,大陆背景的信徒越来越多地成为教会事工的主要同工,并且产生了一大批五六十年代出生的,学人学者身份的传道人。这些同工和传道人大都是第一代信徒,并且信主时间不太长就蒙神呼召、装备、并很快投入繁忙的事工。在服事的过程中,他们彼此之间、他们与其它文化背景的同工之间,常产生一些磨擦,从而对其本身以及他人造成程度不同的伤害,形成一定的张力。

本文尝试从自我形象这一角度,对这一代人“自我”的形成、特征、偏失,及其在心理、行为上的反映,进行简略的分析,即帮助他们进行自我认识和自我心理辅导,也帮助不同文化背景的同工彼此理解,减少“误读”。

同时,在中国,五六十年代出生的这批知识分子,已经人到中年,在思想、文化、经济、政治等各个领域,都占有了最重要的位置,解读他们的心理,了解他们自我的形成及其影响,将是我们在中国宣教事工中,必须尽早并尽力加以关注和研究的。目前,对80后、90后的心理分析与关注较多,反而对50后、60后的分析与关注甚少,而这一代人不仅目前在社会和文化中的地位非常重要,并且在他们的成长背景中,社会文化的变迁最大,积压下来的心理张力也必然是最大、最为复杂。

本文仅是初步地在几个较普遍的共有特征上进行分析,为进一步的研究,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。

 

第一节  认识自我

人是由上帝造的,是按照神的形象和样式造的。上帝是丰富的,是万有之源,而被造的人和被造的万有一样,是丰富多彩,是被看为好的。所以从本质上来说,人的价值在于其被造是在神完全的爱和美善中,其价值是在于个体性的“生命”,而非仅仅是团体性的“人类”。

然而,“我们每一个人都具有由遗传所决定的独特天性。但是,我们也身不由己地被置身于某种文化与地理环境之中。我们都暴露于某些影响之下,如:气候、食物类别、语言、教育、宗教信仰和家庭状况等。”(任炎林《教牧心理学》P10)

自我形象的低落与偏误助长人产生各种错误观念。“挣脱腐坏的形象,摆脱它背后的观念架构,是精神健康治疗专家帮助病人时必须处理的重要一环。在基督教心灵医治和传福音事工上,这也是不可或缺的一项要素。”(魏乐德《心灵的重塑》)

自我形象的低落与偏误,不仅是与个体成长中的家庭环境有关,也与成长背景的社会环境有关。对于大陆五六十年代出生的知识分子,影响他们“自我”形成的因素中,我认为社会环境的变迁甚至大于现在普遍重视的“原生态家庭”。

对于五、六十年代出生的人群来说,虽然他们著书立说中大谈人本主义,追求自由、捍卫人权,但实质上他们的整个成长环境是在“个人服从集体、集体服从国家”,这样一个个性被压抑、被否定的时代。并且,相对于他们的上一代和下一代来说,在这群人心理上,中国传统文化中的自我否定,与革命理想中的自我否定,形成了双重否定的巨大压力。

人类文化远离神本主义后,渐渐迷失于人本主义。但在中国文化中,其“人本主义”的体现不是个人意识的觉醒、张扬、独尊,而是“皇权”代替了神权,各种范畴的“集体利益”淹没了个体的人。浸泡在这种文化中的人,一旦接受了基督教信仰,若不真正经历一个自我的重新认识、接纳、释放、重建的过程,很容易简单地以宗教的“集体”代替原有的“集体”,陷入律法主义,忽略个人与耶稣基督在生命上的联结,而更多看重宗教这一“集体”的认同。因为没有经过自我重新认识过程中的释放与医治,或对此环节只是在理性认识上浅略地掠过,那么,过去生命中的伤痛、自我形象的偏差,都会带入今天的信仰生活和事工,并且难以自知,也容易让别人误读。

“胜过自我”、“向己死”,这是基督徒的生命成圣过程中非常重要的、也是长期经历并学习的一个过程。但我们常常简单地理解了“自我”与“己”,没有分辨我们个体生命中的神创造之美与罪带来的偏误。恨恶罪性,却迁怒、厌弃“容器”——性格;羡慕美善生命,却急于以压抑与求同来装饰外表。

前者加深了对自己的否定(其实也是否定神的创造),并易陷入绝望、放弃,或是走入“面具”宗教徒的困境,不敢活出真实。后者就成了挂满塑料果实的枝子,虽竭力维持仍渐渐枯干。并且,以厌弃自我被罪污染的性格,代替对罪性的认识与恨恶,也使我们难以在认识神的救恩上走入更深处,难以获得真正来自于天父的不能被夺去的安全感,以及它所产生的喜乐与满足。

事实上,我们常常陷在这两个困境中,却不明其究,只是在行为和思想的表层竭尽努力,最后形成更大的焦虑与失败感,而帮助我们的人也常因不能正确解读,而加剧了这种焦虑与失败感。新生命的不安全感,其实就是一种“不信”,而“信”对于大多数大陆背景的中年知识分子来说,并非如我们所期望的那样,可以简单的抛开或忽略理性。对他们来说,“信”很大一部分产生于认知,并与认知产生互动。被要求的,或是主动渴望趋近的基督教“教徒”形象,有时反而阻拦了他们在新生命中对“自我”深度的重新认识。将罪性归疚于“性格”,有时也是一种潜意识中对心灵重塑的逃避,是一种罪性的自我保护。所以,我们应当个人性地,在圣灵的光照下,来认识“自我破碎”的含意。以宗教的压抑与剥夺代替社会的压抑与剥夺,以宗教的求同求荣来代替社会的求同求荣,两者本质是一样的,都是让人远离对神心意的认知,而对于50、60后的中年人,因着本身成长背景的特殊性,就应格外警醒。

魏乐德在《心灵的重塑》中,认为生命有六个基本面向,这难以分割的六个部分融合在一起,就组成了“人的本性”:思想、感觉、选择、身体、社交情境、灵魂。“信徒在基督里所得的救赎,在本质上是全面性的救赎,意思是整个生命得蒙拯救。”(P29)因此,重新认识自我、建立“新我”,不能简单地将灵、魂、体分开来看;也不能将一个人的生命走向由信主那一刻隔断来看,更不能将一个人从社会文化中孤立抽离出来解读。

 

第二节 面对自我

人生奋斗的最根本潜意识动力,是对安全感的追求。

五、六十年代出生的人,因逢六十年代初的生育高峰期,加上社会生存形态较单一化,小学、中学、大学、返城、出国等等,一路走来,每一步都是千万人挤在一条道上。并且,在他们的人生中,社会经过几次突变,这都较易在他们心中产生拼博追求、自我承担的压力。这点,好的一面,带出他们积极、认真负责、独立思考的出色品质;但同时,有时表现出与人相处中的争竞、独断,以及对自己过多的要求和自我遮蔽。

若不经过在信仰中重新认识自我这个过程,这个群体的信徒,特别是传道人和同工,很容易陷入恶性循环的困境。这个人群进入信仰的心理期望,主要是追求生命的更丰盛与完美,其中仍有很大成份的理想主义情结、甚至兴国兴邦的使命感。但却因为大都是第一代基督徒,内心难免有一份自我形象的惶恐与怀疑,为了完成自己的理想与抱负,为了上帝的呼召与异象,盼望尽快投入事工,他们都急于尽快解决自我身份证明,获取被接纳的安全感,于是,过去文化中的求同心理,便会极大地增强,并在其无意识中掺入其信仰追求中。

这一时代的知识分子信徒,骨子里的求同意识,曾一度被知识思想上对西方文化的接纳而遮盖,但信主之后,因为简单接受对“人本主义”的批判,不细究和详辨批判的内容,以至全然否定自我个体被造的独特性与价值,造成“自我”的再度迷失。对自我形象的怀疑、不确定、甚至是失望,形成了他们内心极大的张力。

五十年代出生这一批人:该读书时下乡了;千辛万苦回城后,又没了地位,就算进入大学的少数幸运儿,也成了“工农兵学员”;好不容易安定有个工作,又遇了改革下岗了,并且是上有老,下有小。这批人的自我成就感、生存安全感都不断被打破,不断遭遇社会主流价值观的弃绝,而其中“成功”的精英们都付出了加倍的努力,因而也就更惊恐于被弃绝,这种惊恐与自我奋斗的习惯所形成的张力,有时会表现为极端性和不宽容。

六十年代出生的人相对张力小些,但他们同样在成长过程中遭遇两次重大的社会价值观的弃绝:一次是天之骄子的“大学生”迷失于全民经商的浪潮;一次是民主、自由的理想追求碰壁、破碎。我们需要了解,这种非自己个人的错误而遭遇的遗弃,并且是整个时代和社会的遗弃,所造成的无力感是巨大的,必定在“自我”的意念深处形成不安全感,而这种不安全感、被拒绝感,也许会因着以后奋斗的成功被遮盖,但很难自动愈合。

我们常看到一个现象,就是这批五六十年代出生、具有在中国成长背景的人,不论是在慕道阶段、还是初信阶段,或者成为教会长执、传道人、牧师……都比较“喜欢”争辩。旁观者会认为这是一种强势、是“己”太大、

不谦卑、骄傲、固执独断等等,但若真正从其心理解读入手,你会看到完全不同的一面。

争辩的产生,常常出于他们的求同心理,而求同心理正是他们对安全感的一种追求。辩论在这一代人语言习惯中属于正常交流,并没有太强的负面性。港台文化背景的人把气氛的和谐看得很重,大陆背景的这代人却把“思想统一”看得很重,争辩的目的是取得共同的思想,解决他们对安全感的恐慌。虽然他们言词激烈,但内心并不在乎辩输,更在乎的是不被接纳。

但不辩明思想的“爱心”接纳,很难给予这群人真正的安全感,也就无法帮助他们自我形象的重新确立。因为在他们思想形成的时间段里,阶级的划分、敌我的划分,形成了对“爱”相对狭窄的观念。作为学生时代的学习榜样,雷锋日记中“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;对待工作要像夏天般的火热;对待缺点要像秋风扫落叶;对待敌人要像冬天一样残酷无情!”在这个人群的心中影响是巨大的,无论有意识还是无意识。因此,他们会渴望经过辩论统一思想,成为“同志”(同道之人),被接纳,得到归属的安全感。

当他们的辩论与思想交流被回避时,1)他们会觉得归属问题被暂时搁置,下次仍会挑起思想争论;2)他们会感到被轻视、排斥,加重局外人的不安感;3)感到被否定,厌恶自己的争辩进而厌恶、弃绝自我形象。当遇到不仅是回避,并指责时,他们心中的被否定感和弃绝感会更深。表面上看,有时他们变好了——不再争辩了,可惜的是,1)他们里面的伤痛(来自原生家庭的、社会经历的等)未被医治,反而更深;2)更难进入自我敞开、接纳、信任的健康状态;3)错失了更进一步认识神、认识自我的机会。

所以,我认为对于这批知识分子慕道友和信徒,首先不是追究他们探讨方式的“不谦卑”,而是了解他们心中的期待,以接纳、肯定的态度,正面地、诚恳地与他们一同探讨相关问题,并引导其学习正确的思想交流的方式。对于这个信仰群,先治里,后治表,才能产生更稳定的生命成长效果。就是说,要着先更注意重建他们的自我,纠偏其对神、对人、对自己的认识;然后才是对其行为和生活状态的渐渐引导。

 

第三节  重建自我

如何重建正确的“自我”?如何进入良性的、真实的生命成长?自身或他人如何来解读行为背后的心理,调整偏误,释放张力?最重要的就是要走出传统的、经验的“认知”,真正地建根基于神的话中。

走出传统的、经验的“认知”,一方面,是要借着信仰之光,借着神的话所启示的世界观、价值观,重新梳理中国传统文化、个人成长经验,积留在我们思想中的各种观念。首先是面对而不是简单回避,然后是分辩而不是简单地全盘否定。当我们将自我的价值、地位、归属等,建立在对上帝救恩的正确认识与信心接受上时,我们就敢于敞开自己许多隐密、关闭的门,让圣灵和神的话,深入到我们思想的最私密之处,进行光照、医治的工作。

如果从人格结构的“本我”、“自我”、“超我”角度上说,就是我们不能简单地将原有生命中的“超我”,许多“应该”和“必须”的道德规范、理想期许,有意无意地直接穿上信仰的外衣。这样,我们的新生命不仅无法体会在真理中得自由的喜乐与平安,不能真正学到并享受交托与信靠,反而更多了一层宗教的枷锁,层层加码的“捆绑”必然使三个“我”之间冲突加剧。过分的行为、强迫性举动、恐惧而生的敏感、易受伤、反叛等表现,实际上都是一种逃避,是自我用来保护自己的。

另一方面,简单地接受教会传统、其他信徒传递给我们的认知,在求同心理的作用下,形成是似而非的对信仰和教会的认知,也会成为我们属灵生命正常成长的障碍。

只有回到神的话中,从表面的宗教归属感、群体求同心理,进入到追求与基督的生命联合。只有认识到神创造自己这一个体生命的独特性,上帝天父在母腹中的拣选、一生的预备,才能从容地寻求、相信、并等候神对自己生命特有的旨意与带引。

对待五六十年代出生的知识分子,无论是向他们传福音,还是遇到事工中的争议,我觉得首先要考虑到他们对安全感的需要。他们的安全感并不全完建立在态度、语气、和生活关怀上,温柔的语气有时会被他们解读成“客套”,若回避问题的探讨,这种“客套”甚至会使他们有被拒门外的感受,从而引发前意识(经验)中的弃绝感受,调动起潜意识里的自卫、抗拒,导致更激烈的争辩。

上一节已略述了,对待这一独特背景信徒人群,在思想交流和引导、生命认知与成长方面的注意事项,这里也还要特别强调,对待这一人群中慕道友和福音对象时需注意的。在对这个人群传福音时,不能回避思想的交锋,语气温柔、传递爱的同时,要了解形成他们观念的文化,进行分析与分辨。不能简单地否定他们已有的思想观念和文化,那样会造成他们陷入对安全感的恐慌,使对一观念、事件的争论,变成捍卫自我存在价值的“战争”。在这样的敌对、紧张的心态中,人很难安静审视争论的问题,无论争论结果如何,都只会造成心理创伤。

在今天资讯如此发达,并且中国特有的多神论为主的传统文化中,有没有神的存在,并不是这些中年知识分子跨入信仰的最大难关,这是一位怎样的神?对他的认知以及联结将会如何重整自己的人生?也是信仰的关键。他们大多感受到社会和自我都“病”了,然而基督信仰的光照,能照出怎样的“病”因?如何医治?这是他们所关心的,也是他们能够愿意舍弃原有的“自我”、背起十架跟随主的关键动力。

我从个人的传福音实践中,建议以“普遍启示”和“特殊启示”的观念,和他们一同,来对他们已有的思想和文化,特别是这其中反映出来的他们的“超我”,进行接纳欣赏、分析分辨、纠偏超越,这样一个渐进的过程。使用教牧辅导学中的陪伴、引导原则,首先给予对方安全感,然后陪伴并引导他认识自己(包括与自我相关的社会和文化),协助他探讨有关信仰与生命的各种他所关心的问题(包括自身的问题、与神与人的关系、所处的环境与社会中的问题等),这将是非常有效的方法。

只有帮助他们领受基督的心意,建立正确的神观、人观,他们才能不致受堕落人性的羁绊,从旧有文化和经验形成的,偏误的“自我”陷阱中走出来,以基督耶稣的观念与和形象来代替原有“自我”的观念和形象,形成属灵新生命的“自我”。

 


参考书目:

任炎林。《教牧心理学》。天恩出版社。2003/3。

张宰金。《教牧咨商》。华神出版社。2005/9。

高集乐。《教牧协谈概论》。华神出版社。三版。2002/7。

魏乐德。《心灵的重塑》。谭晴译。天道书楼有限公司。2006/7。

露丝-霍基。《医治情绪创伤》。吴秀莹译。香港道声出版社。2003/4。

陈善养、奥伯格。《妥善处理抑郁症》明朗儿译。基道出版社。2006/8

Gary R. Collins. “Christian Counseling”. Third Edition. Thomas Nelson. 2007.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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