施玮文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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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那片流淌着奶和蜜的土地》 季芬著(2)

《那片流淌着奶和蜜的土地》 ——论施玮的四部诗体小说(2)

(这四篇诗体小说请阅本博客文章专辑)

《伯大尼的马利亚》的结构是双重的:表层结构是作为叙事主体“我”——伯大尼的马利亚在呢喃叙述个体的“等待——靠近——拥抱”,其对应的内在结构则是女性生命的“酝酿——完善——释放”。“我”的渴望被封闭在等待中二十二年后,终于在一个宁静而平凡的深秋午后超越了世间的一切:“一瓣瓣向外盛开的等待,覆盖了世间的一切;一缕缕向内锥心的沉默,吸聚了所有的波澜。扩大。不断地扩大着的深创,等待着爱与被爱;等待着光与生命;等待着一种满足,它将来自圣洁的存在”。即便如此,等待仍然不能停息,因为渴望如那瓶珍贵的香膏在等待中会越来越来浓郁,而生命就在此、在其间酝酿、歌吟。外在的生活静若如水,但“我”内心的渴盼“已经大到可以吞下天地、生死”,穿越了时空,掌控了生死绝境。因此,在“我灵魂的深处”“对知识毫无兴趣,对宗教也无热情”“我”只“渴望着醉饮真理的爱情、生命的光芒”,“我以全部的身心倾听着一个渐近的脚步”。但面对欣赏“我”的“静默柔顺”的文士们和称赞“我”的“无欲无求”的长老们,“我”只能保持沉默。“我”在命定的等待和沉默中继续“领受他根须中的生命”。

等待是一种痛苦的执著,也是一种喜乐出场的号角。在“喜乐”(神是喜乐)如风而来的一瞬间,“我”忘记了往昔漫长的“等待”,“赤足跑过葡萄架,快乐的果子纷至坠落,敲打心弦,大珠小珠”。然而面对渴盼已久的“光芒降临”,“我”却陷入了困惑:“我该用哪一个部位去首先承受?是额?是唇?是肩?还是我软弱的心灵?”这种困惑明显是对女性主义神学所提倡的“身体理念”即“身体不是功能器官,既非性域亦非博爱之域,而是每个人成人的位置”[1]的形象投射和诗意反思。巨大而柔软的生命之光眷爱着人的肉体和灵魂,甚至世间万物。“我”生命中的虚空也因此消失殆尽,生命如花芯丝丝绽溢。但渴望并未终止,相反却更加的炽烈:“我”要“穿过所有的悲喜靠近了他;穿过整个的生命靠近了他”。个体的“我”和整体的“世界”都已经退场,“所有的意义、所有的满足、所有的喜乐,都在他的一个声音里,一个动作中,一念心意间”。然而恰在此时,“你是一个女人!你的位置在厨房”打断了“我”生命之链,把“我”拉到了无情的充满“道德”与“真理”的社会现实,身份的标签赫然在目。“生命断裂处的标志,是恶的诱惑”[2],在恶的诱惑下,“我”生命的进程已经产生了断裂,洞开的创口企求上帝的舔疗。“马利亚已经选择那上好的福分,是不能夺去的”,博大深厚的爱情,“从天宇眩目的裂痕中漫涌而下”,重新铺就了“我”的生命跑道。

然而,“我”知道只有在耶稣的十字架之死中,上帝的挚爱才能达到真正的高潮:天与地“完全”,爱与生命“完全”,“我”与他“完全”,“从此不再有等待,也不再有倾听,只有合而为一”。于是,“我”捧着如羽毛又如帆的洁白嫁衣和整个宇宙一起不停息地走向那个“完全”“为即将临到的消失颤抖地幸福着”。但是人们却不能领会上帝的挚爱,“仍旧照常地吃喝着”。只有“我”义无返顾地告别了流俗的时间观念,“离开了往昔、离开了现在、离开了将来,向一个真实的、本源的‘存在’走去”,“他没有回头,但他的整个‘存在’都向我张开了怀抱”。这分明就是海德格尔的存在论的部分重现。依据海德格尔的观点,存在者是在意识中显现为存在者的,追问存在者的存在就是追问它们的显现、在场。所以,存在就是显现,就是在场,就是敞开。“真实的、本源的”的上帝显现使得“晶莹的玉瓶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破碎了,如释重负地泼出她馨香的生命”,“我”的生命也因此大放异彩。于是“我”带着感恩的心,用珍贵的香膏亲吻他,委身于他。并且不顾世人的毒辣眼光,缓缓解开长发,同时抛开矜持、羞涩、尊严与自我,来到了“真理与爱的脚下,品尝这甜蜜的降服、终极的归依”,“紧拥着他的裸足,被长长的,黑色的铁钉缓缓洞穿”。

至此,伯大尼的马利亚在漫长的等待中播下了生命的种子,在生命之光的抚摩中,延宕着生命之生命,最终在拥抱“存在”后释放了馨香的生命。



[1] 刘小枫:《个体信仰与文化理论》,第476页,四川人民出版社1997年版。

[2] 刘小枫:《沉重的肉身——现代性伦理的叙事纬语》,第192页,上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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